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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 | 所谓人生,完终身之夙愿,尽人世之大义

2016-05-01 央视新闻

只因“这是国家给我的任务”,他伏案36年,将“承诺”“担当”写进人生词典。是的,一个人的一生应这样过:当你回首往事时,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,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愧。默默坚守、精益求精的“工匠精神”,需要我们每一个人重拾。


“责”,乃“责任”、“担当”。“责”的精神,就是一种尽心竭力的使命、一种义不容辞的担当、一种责无旁贷的义务。

“责”是杆秤,称着人格的份量。一个人,对自己,对他人,对工作,对整个社会,有了责任,因而能够做好分内之事,进而得以在平凡的日子实现不凡的人生。

“责”是桥梁,架着历史的重托。一个民族,一个国家,各行各业,有了担当,因而能够自我疗治浮躁风气、短视心态,进而得以为“中国制造”强筋健骨,为“中国文化”立根固本。

今日的故事,以工匠精神“责”抒写感动。



 

时针倒转,一段被遗忘的时光,一项没被忘记的使命,一位中国知识分子的风骨,跃然而现……


普什图语,阿富汗官方语言,在比较语言学中被称作“活化石”,目前我国掌握这种语言的不到100人。


1959年,23岁的车洪才被外交部选派去阿富汗喀布尔大学学习普什图语,回国后,先在北京广播学院(现中国传媒大学)教书,后去了国际广播电台。



△年轻时的车洪才


△车洪才(左)与同学张敏在阿富汗求学时留影


1978年,商务印书馆把普汉词典的编写任务交给了他。车洪才则毫不犹豫地接受了。


1979年,中阿关系恶化,上级对词典的过问开始减少,只有商务印书馆的一个编辑每大半年询问一下进度。


1981年,车洪才和他的学生宋强民整理出10万张卡片,装满了30多个木箱。就在这一年,学院调派车洪才去开设广播电视函授班。



△为编纂词典而整理的十万张卡片中的一部分


1989年,他又被外交部借调,先后派驻巴基斯坦、阿富汗大使馆。2000年,已到退休年龄的他又被学校返聘,培养普什图语本科生。


编纂过程异常艰辛,车洪才岗位几经变化,又没有经费,且立项时没有规定期限、没有人知道要做多长时间,学校、出版社里的人员在多年间已经更换,没有人听他的汇报,这项任务似乎完全被彻底遗忘了……



↑↑点击为尘封的记忆解锁

朗读/潘涛


《被遗忘的国家任务》

(节选)

作者/车洪才(口述)周璐彦(整理)

我们是第一代学习普什图语的中国人。就像唐僧取经一样。

得从半个多世纪前说起。1955年万隆会议之后,中国政府加强与亚非拉各国的联系,周恩来指示外交部,从全国各大院校抽调外语系学生,到十几个国家学习小语种。北外英语系的党总支书记找我谈话,中阿建交需要人才,让我去阿富汗,我说好。

当时的阿富汗没有介入第二次世界大战,一片宁静景象。学校专门为我们开了一个班。老师不会说汉语,用英语教。没有《普什图语汉语词典》,为了查一个词,我们常常从波斯语查到俄语,再查到英语,最后英语记住了,普什图语给忘了。一本《普什图语英语词典》都画满了。我后来编词典那么大的劲儿,就是深知没有工具书的苦。

“编词典工作不是人干的,是圣人干的”,这句话我深有体会。

1975年,国家为了提升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中的形象与地位,制订了辞书出版计划,其中就有《普什图语汉语词典》。1978年,商务印书馆找到国际台,问我们接受不接受,我们说,国家需要就弄吧!没多久,张敏调回了国际台,我带着编词典的任务回了广院。一个人力量有限,我找了学生宋强民当助手。

我们以一本从俄语翻译过来的词典为蓝本,先在纸上打普什图语,再换英文打字机敲上英文,再手写汉语释义。记词条用的卡片很贵,又没有经费。好在宋强民母亲在街道工作,街道有个印刷厂,通过她把厂里的下脚料切成15乘10厘米的卡片,不要钱。

出版界老前辈陈原说过一句话:“编词典工作不是人干的,是圣人干的。”圣人不敢想象,但不是人干的,我有体会。很苦,很单调。这东西,要专心细致,出一点错就要误人子弟。有时候,一天搞不出一个词。编辞典,不是一个字对一个字,翻译一下就好了。好多历史、文化、民族、宗教等背景不清楚翻译不出来,就得查资料。查找也是自我提升的过程。这样,对编词典慢慢培养出感情来了。

与死神擦肩而过,也从未想过放弃。

原计划十年完成,前两年编辑孙敦汉偶尔会打电话来询问进度。我们想着集中两三年时间把初稿弄出来。没想到,远远低估了编写难度。4年时间,我们做了10万张卡片,只完成了70%。

1982年,学校要我去搞生源调查,忙完一阵刚想坐下来,学校又派我去搞函授。后来,宋强民调去国际广播电台,商务印书馆和我也逐渐断了联系。未编完的词典成了我的一块心病。

一次路过办公室,我傻眼了——墙面正在粉刷,里面空了!卡片柜哪去了?搬到对面水房了。柜子还是锁着的,抽屉却撬开了。哎呀,卡片撒了一地。装修工人铺在地上垫着睡觉呢,这得多少张卡片啊!胸口一击,像是孩子被害了的感觉……发火也没有用,往回捡吧。后来,我用了半年时间,把丢失的卡片一点一点补回来。

1992年4月,中阿关系实现了正常化。国家需要既懂英文,又懂普什图语的人去搞外交,找到了我。我重燃希望,可以为词典搜集资料了,谁知战事难料。这时的阿富汗,经过抗苏战争,街上可见被炮火轰炸过的民房。当时,爱人跟着我在使馆工作。她在二楼的住所,正对着窗户的单人沙发里,发现一枚子弹。这里正好是我常坐的地方,我要是在的话,不死也得伤了。

这个一辈子的事,我要对得起国家,对得起自己,对得起活人,也要对得起死人。

“9·11事件”前后,阿富汗问题进入全球视野,普什图语人才奇缺。2000年,北京广播学院恢复了这一专业的招生,聘请我和张敏等为特聘教授,我当年已64岁。我接手的第一件事,就是编教材。这时候我从国外找到了普什图语软件,如鱼得水,也为后来续编词典打下了基础。

送走最后一班学生,2008年下半年,我终于有时间全身心投入词典编写。这时我已经72岁。儿子儿媳找人帮我把汉语输入电脑,我自己一点一点添加普什图语,把十万张卡片的资料输入电脑,电脑都用坏了3台。干这个事也很费眼睛,我做了视网膜脱落手术,总算还能看见。

宋强民在2000年生病去世了,没能看到词典的出版,很遗憾。所以,这个一辈子的事,我要对得起国家,对得起自己,对得起活人,也要对得起死人。后来,张敏和我一起埋头干了四年时间总算编完了词典。

2012年4月的一个上午,时隔34年后,我再一次敲开商务印书馆的门……




“这是国家交给我的任务,我现在来交稿。”当车洪才带着书稿前往商务印书馆,工作人员诧异地看着他,都不知道曾经还有这样一项工作。


2012年初,《普什图语汉语词典》全部初稿基本完成,共计5万个词条、250多万字,已近耄耋的车老先生,悬了36年的心,终于落定。国家交给他的任务,他,完成了。



△车老先生收到词典展开笑颜


如今,词典出版了。对于与阿富汗没有直接联系的平常人来说,普汉词典的存在与否对柴米油盐毫无影响;对于掌握普什图语的专业人士来说,普汉词典就是无价珍宝。


按照合同规定,每千字稿酬80元,总共可获得稿酬约十几万元。“我拿一半,宋强民和张敏一人一半。我们还准备给13个学生每人买一本。”很多人问车老值不值?他悠悠地答,“这么多年,我不是为了升官发财。能把普什图语带到中国,以78岁高龄编成第一本《普什图语汉语词典》,完成国家交给的任务,很满足,心里很踏实,这就值了。”


“奋少壮之勇力,攫智库之珍奇,建丰伟之功,立不灭之迹,完终身之夙愿,尽人世之大义。”学生时代的座右铭,车老先生是一直记在了心里的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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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期监制/杨继红 唐怡 主编/李浙 

编辑/王若璐 音频剪辑/蒋安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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